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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内寂静无声,后山杂林中,野鸦噪鸣。
乔见山后背冷汗津津,这一瞬对“尊师重道”产生了怀疑。
郭富三哄乔见山道:“听他们说,你的斋舍很是靠里,平日潮暗无光,这样罢,为师同监正大人说一声给你换一间敞亮的......
乔见山一边摇头,一边退步,他不想当活在阴影之下的蚂蚁。
对他而言,文章才是长伴自己一生的,若是文章不为己用,再敞亮的斋舍又有何用?
“我写文章,信奉的是‘文章千古事,得失寸心知’,我所以为的同门,是‘今夕复何夕,共此灯烛光’....”话说出口,乔见山愈发坚定心中所守,他道,“我不想当甚么大师兄,我只想要回自己的文章。“为师说过了,那是师门的文章。”方才佯装的温煦,此刻化作冷冰冰,郭富三丰腴泛光的厚唇咧开,冷笑道,“乔见山,入我门下,遵吾规矩.....不单是我的规矩,亦是国子监、朝廷的规矩。”看见乔见山一直笔挺挺地站着,如松如竹,郭富三收回目光,道:“为师要教你的,不单是学问....单是有学问是无法立足的,皇城之下,最不缺的就是金子。”“你回去好好想想罢,若是不服,尽管折腾。”一个小官之子,他还不放在眼里。
郭富三将乔见山遣了出去。
行至课室外,乔见山正好撞见马师兄走出来一一马师兄出身农家,是外舍里年岁最大的一位师兄,为人温和,待人友善。马师兄穿着几经缝补的襕衫,蓝黑的缘边已洗得发白。
他揉揉眼,哈欠连连,显然一夜未眠,赶了一宿的文章。
马师兄未察觉乔见山有何不妥,擦身而过时,只笑笑打了个招呼,正打算回斋舍补一觉。
“马师兄。”
“小山,怎么了?”
一个回身,狭长的檐廊下,两人对视。
“马师兄为何不去试试九经科呢?”乔见山冷不丁地建议道,“马师兄是我遇到的,最是熟识九经经义的......纵是诗赋差了一些又何妨?”这位姓马的学子,原想应一句“我会考虑的”,可见到乔见山“少年负胆气”这般模样,临时改了决定,他作揖道:“谢乔师弟,我会的。”琴声赠知音,萦梁尤贯耳,乔见山的话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呢?
和马师兄不同的是,得益于弟弟的提醒,乔见山没有因为自己的“不完美”而陷入到无限的自我怀疑中。纵使国子监待不下去了,出去再战科考又如何。
乔时为从广文馆急赶去斋舍找三哥,奈何腿脚太短,步子太小,没能拦到三哥。
便又赶到课室寻三哥。
正巧听了三哥提醒马师兄的一番话。
乔时为抹了一把汗水,走至三哥跟前,问道:“兄长已经找过斋谕了?”
乔见山点了点头。兄弟求学在外,理应在弟弟面前撑起兄长担当的,这一回,乔见山没能忍住,竟泛红了眼眶。明明方才善意提醒马师兄,还那样镇静。
“三哥做的是对的。”乔时为牵起兄长的手,领他往斋舍的方向走,边言道,“千里马就需有千里马的脾性,真正的千里马断不会安逸让人当驴拉磨。回到斋舍,兄长仍处于一种愤怒却无计可施的情绪中。
正如郭富三嚣张的那般,他无法证实文章是他的,也无法证实同门贪天之功。
乔时为如小大人般,先给兄长倒了盏温水,又拿书案上的砚台、毛笔打比方,劝说道:“三哥既已见识到郭富三的无耻,知晓师门‘推举’人才的野路子,眼下只需清醒执好手中的笔,莫给他人当砚台就是。“可那是我辛苦写出来的文章。”乔见山忿然道。
“你我刚入国子监数月,正当无权无势之时,即便想要反击,也只能借力打力,而非贸然行事。”乔时为轻拍兄长的后背,道,“而时机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等来的。”莫不然,单凭他们两个半大小子,哪里敌得过根深叶茂的学阀。
“三哥先平和平和心绪罢,明后日该休沐归家了....娘亲盼了你半个月,在家里备了许多好吃的,莫叫她察觉了,免得娘亲在家里日日替我们担忧。”三哥听进去了,起身开始收拾屋子,忙出了一身汗。
愁绪也排解了许多。
乔见山坐在床上,长舒了一口气,道:“小安你说得对,理该等待时.....我就不信,他能掩.住我眼前的光,还能一样掩住上舍试考官的眼睛不成?”兹事体大,上舍试考官是官家钦点的。
天赐其便,兄弟俩没有等太久。
休沐归来没几日,掌管国子监一应事务的祭酒大人,主动找了乔时为。
那日,乔时为从崇文院藏书阁出来,仍沉浸在方才读的几篇古文中,拐个弯便到斋舍了,不巧却撞了个人。一抬首,吓了一跳,不自禁低声喃喃:“黑脸老儿?”
那赵祭酒是个耳尖的,凑到乔时为跟前,挑了挑眉问:“小子,你方才喊我什么?”
乔时为赶紧作揖行礼,规矩道:“学生方才喊您祭酒大人...自然只能是喊祭酒大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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