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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打算在澶州北城停留了半个月,他不仅学习了如何制埽,还跟着埽兵们巡河巡堤。
十几个埽兵,年纪大的将近五十,年纪小的,比乔时为还小一岁。
看到埽兵们手握长柄砍刀,或是铁锹、锄头,乔时为才晓得,巡堤并非走马观花。
夏日绿叶丛丛,埽兵为了辨别半堤上是否长了一棵拐枣,需花上半个时辰割草开路,深入到树丛里辨认。
领头一刀砍去拐枣幼树,给乔时为解释道:“拐枣枝干松软偏甜,容易招来白蚁,不能叫它长在堤上。”
有时发现外堤土质有些湿润,便提着心到处扒草找鼠穴,直到确认这里是晨露染湿的,才敢离开。
所以,几里的堤坝巡上半日也正常。
埽所里,乔时为跟着迟老丈编梢枝、束干草,手上划了好些口子。
迟老丈介绍道:“要想埽能堵住水,少不了五样东西。”
“一成竹,以竹架为骨,撑起埽的形体;两成绳索与梢枝,编成埽的经脉;然后是四成芦荻禾草和三成土石。”
乔时为问:“芦荻禾草里为何要卷入土石?”
迟老丈解释道:“草木沉在水中易腐,要防它年复一年腐成淤泥,使重埋的堤坝松软,反倒造成决堤。”
乔时为了然,并钦佩于实践而得的经验。
……
这日临入夜时,乔时为在灯下书写。
先是修改小吴村治水志初稿,再是把这段时日从埽所学到的梳理成文稿,以备后用。
写到埽的材料时,他翻看笔记,一时困惑——他明明记得迟老丈说埽有五种材料,缺一不可,可数来数去,却只有四类。
“竹架,梢和绳,禾草,土石……”
莫非梢和绳应分为两类?
乔时为打算明日再细问迟老丈。
刚撂下笔,抻了抻腰,忽然依稀听闻远处有敲锣声,乔时为警惕出门一看究竟。
二哥从房顶上,顺着矮墙跃下,道:“小安,小吴埽十二铺那儿传来的锣声,我瞧着有火光。”
乔时为心间一颤,莫不是遇上决堤了罢?
这段时日天晴无雨,黄河水位并不算高,上游亦未听闻有洪峰要下涌,按说应当无虞才是。
他心里放心不下,与二哥道:“我们去看看。”
一路直冲小吴埽所去,十二铺便是埽所辖管的第十二存放埽的院子。
几十丈外,借着火把,乔时为看到浊水正在漫高,已淹了麦苗七寸高。
再走近,靠近河堤的麦田已被冲毁。
平地而起的堤坝上,决开一处十步长的口子,黄河沙水如茶壶倾倒一般,从决口处源源不断涌出。
决口两边的堤坝上,传来一二一二的吆喝声,村民和埽兵、河清兵们,正合力从埽铺里抬出堵水埽,欲拦住决口,重新填埋大坝。
有相识的村民路过,解释道:“是老鼠掘了洞,傍晚巡河时发现渗水,没来得及堵上便塌了,好些水涌出来。”
又劝乔时为莫要太担心:“早两年也有过这样的事,口子不大,能拦得住。”
乔时为登上大堤时,两边的堵水埽已经下水,正在往前推合拢。
待合拢后,再如扣扣子般穿入竹竿,令两个埽合为一体,这事便成了一半。
他与二哥参与到推埽的行列中。
真正实践时,他才晓得,要令两埽合并是极难的事情。原理如“束水冲沙”一般,口子越小,涌出的水流越急。
左边的埽刚摆正,右边的便冲歪了。
更危险的是,决口两边的大堤浸了水,正在一点点变软,决口不断扩大。
不到一刻钟,决口已扩大到十五步。
“等不及了,再大下去就要拦不住了,随我下去合拢拦水埽!”乔时为听出是迟老丈的声音。
几束火把高举,火光下,几十人正在绳子绑腰,随后顺着拦水埽的架子爬到水中间,以人力矫正竹竿的位置,使两埽能扣上。
浊水飞溅,漆黑之下,黄河河面茫茫一片。
两片埽对上后,如阀门般一点点并拢,牵着人的绳子也在往回拉。
正欲松一口气,浊水被拦,竟卷出了漩涡。
“吃八岁被卷进去了!”有人呼道,“拉紧绳子!”迟老丈是最后一个往后退的,离漩涡最近。
几声惊呼,又两个人被卷了下去。
三人瞬时便没了影,岸上的绳索越缠越紧,“嘣”的一声如断了弦。
决口对面岸上,一消瘦狼狈的官员撕心裂肺呼道:“还不快合拢填土,等着堵水埽被冲散,看着他们白死吗?合拢!填土!”
“吃八岁……他还在下面。”虽不是第一回遇到这样的事,属下们还是犹豫了。
那郑埽使从后腰取下一酒囊,汩汩往河里倒,再一次生冷地下令道:“填土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