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玉(第1/2 页)
当初迎春三日回门时,脸上还有笑容,和姐妹们相聚,也说那孙绍祖虽然生得粗鲁,但对她还算尊重。当时姐妹们还替她高兴,觉得二姐姐在家里忍气吞声十多年,总算是苦尽甘来了。
哪曾想,三个月之后再回来时,一切都变了。
却是那孙绍祖从贾家榨不到好处之后,就成日里骂天骂地,指着迎春的鼻子说她是自己花五千两银子买来的,楼子里的头牌粉头也没这么贵的。迎春再怎么软弱,也是侯门千金,从小到大哪曾听过这等污言秽语?
偏她又是个笨嘴拙舌的,又因贾赦的确拿了人家的银子理屈,根本不知如何还口,只能郁结在心,背着人自己痛哭罢了。那孙绍祖又是个不知捡点的人,家里的丫鬟仆妇,但凡稍微有个平头正脸的,都被他沾染过了。
若非是迎春的陪嫁大丫鬟绣橘颇有前辈司棋的品格,是个性子烈、脾气爆的,只怕也难逃那孙绍祖的魔爪。而迎春的处境,也会更加不堪。贾家也是真的败落了,听了迎春的泣血哭诉,贾母和王夫人也只能陪着哭,自欺欺人地说一句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,娘家哪好干预?”,就让迎春自己熬着了。偏偏迎春是个立不起来的,也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摧残中逐渐凋零了。
黛玉听说哭得是迎春,心头不禁一凉,追问道:“二姐姐怎么了?”
贾母叹息了一声,抹着眼泪道:“今日一大早,绣桶就来了,说是二丫头病得起不来了,那孙家还不给请大夫。她好容易找了大夫来,开的方子里要用人参。孙家肯定是不会给的,那丫头是个忠心的,悄悄跑回来讨人参来了。好在贾母还有半株百年老参,交给绣橘拿回去配药了。
黛玉吃惊道:“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?”
迎春的为人她是了解的,那就是个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”的人,觉得麻烦别人就是给自己添麻烦。若非是当真病得起不来了,定然会拦住绣橘,绝不会让她来娘家讨人参的。
比起因没钱吃药而病死,只怕迎春更不愿意面对事情暴露之后,孙绍祖的种种为难与羞辱。
也或许,如今的迎春觉得自己活着还不如死了,只是没有自杀的勇气而已。若是能病死,她反而觉得是解脱。徐茂行站在一旁,尽量收敛自己的存在感,全当自己是柱子上或墙壁上的一朵花,以免在场的女眷觉得尴尬。若是可以选择,他是真不想听这种别人家里的尴尬八卦。
但黛玉事先不知,已经问出来了,他若这个时候提出离去,只会让气氛更加尴尬,索性就全当自己不存在了。不过听了这一耳朵,他也可以确定:贾家是真的不行了。看来等回去之后,得找个机会让紫鹃劝劝她的父母,找个机会就赶紧脱离吧。如若不然,当日后贾家真的抄了,还得另凑一笔银子,把紫鹃的家人给赎出来。
放任不管是不可能的,黛玉和紫鹃虽然名为主仆,实际上相伴多年亲如姐妹。便是看在黛玉的面子上,他也不忍叫对方骨肉分离。因着迎春的事,原本因黛玉回门而欢快的氛围,终究是折去了几分。
便是贾母更疼爱黛玉,对迎春这个存在感不高的孙女感情不深,得知迎春如今的处境,她又如何能欢喜的起来?好在探春到底机敏,怕贾母年纪大了,长久悲伤身体受不住,便和黛玉一起,你一言我一语地转移了话题。目前最好的转移话题对象,可不就是刚刚出嫁不久的黛玉吗?
于是,黛玉便说起了嫁到徐家之后,和在贾家时完全不同的见闻。
徐茂行知晓她体弱,自从她到了徐家之后,每日或清晨,或晚饭之后,都会拉着她在街巷里转几圈,或到左邻右舍家里拜访一番。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规矩,不是非得提前递了拜帖才能登门。
这些人家的女眷,平日里就喜欢聚在一起,或作针线,或模牌九,相互交流一些东家常西家短的八卦。一开始黛玉很不适应,觉得这些妇人嘴巴太碎,毕竟背后说人不是君子所为。
可慢慢的她也看出来了,那些人其实并没有恶意,之所以聚在一起就谈论这些毫无营养的八卦,不过是因为他们大多读书不多,玩不了诗情画意而已。平日里他们操持家事已经够辛苦了,好不容易有个放松的时候,相熟的人聚在一起,可不就是什么话题轻松就聊什么吗?作为刚成婚的新妇,黛玉自然也是他们打趣八卦的对象。尴尬羞恼是有的,和黛玉细腻敏感的心思,让她能分清对方是否有恶意。这种没有恶意的打趣,她恼过之后,自然不会放在心上。
后来还是徐茂星给她出主意:打不过就加入,走对方的路,让对方无路可走。
黛玉若有所思,隔了两天在刘主事家门口那棵大槐树下重聚时,她先是拿自己打趣,趁着众人愕然惊奇之余,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别人身上。其实很多时候,人们之所以爱拿一个人开玩笑,就是想看那个人的羞窘之态。
这种行为算不上恶意,但也真的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就是了。
想让他们不再打趣自己,气急败坏的争辩是没有用的,甚至你越是如此,他们就越是兴起。
你若动了真怒,他们也不会反思自己,反而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