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(第2/2 页)

明欢抬头，撞入他布满猩红血丝的湿润眸子。瞧着可怖，可她却不由自主地心疼他。

身着龙袍的九五之尊此刻在她面前弯着腰背，往日里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隐约刻着卑微。

明欢鬼使神差地点点头，但仍然瑟缩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。

明执眸色一黯，被她几不可察的小动作刺痛了双眼。他握紧拳，手背青筋犹如虬龙。

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
“我想自己回去。”明欢声如蚊蝇，却十分坚定。

“好。”明执没有犹豫，她方才痛哭流涕的模样揪的他心疼，他不敢逼得太紧。

明欢起身，男人也跟在她身旁，随着她的脚步前行。

余光瞥见一道折射而出的亮光，她顿了顿脚步随之望去。是面能照至全身的镜子，还是从前父皇放在此处方便她用的。

明欢扫了一眼镜中之人不由得一愣，明执重新为她挽起的发髻与她来时梳的并无二致。她诧异地看向明执，张了张唇惊讶地说不出话。

女儿家的发髻繁琐，她本以为明执也只是能尽力将她头发梳得齐整些，却万万没想到他竟能做得这样好，就连发簪珠钗这些小玩意儿的位置也是分毫不差。

他好像满眼都是她，所以才会将这细枝末节记得清清楚楚。

明执整理了一下她额角的碎发，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：“我想象中最温暖的日子便是每日晨起时为你画眉挽发。”

“阿欢，我盼了许多年。”

明欢震惊哑然，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他所说的画面：

金色阳光洒落在室内蔓延，有人坐在窗边，对镜梳妆、嬉笑亲昵……

只是一瞬，她便狠狠地摇头想将这场景甩出脑海。心底生出的那一丝向往，都让她觉得自己龌龊无比。

明欢不敢再看他，推开门落荒而逃。

“殿下？”候在殿阶下的春李与夏桃见明欢急急跑出，眼睛红红的样子似是哭过，忙担忧地跟了上去。

李善只当是皇上不肯放过江尧白，兄妹二人起了争执。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，就见明执冒着严寒走出。

明执看着她背影渐远，走下殿阶。

“皇上要去哪儿？可要备轿辇？”李善觑着他不喜不怒的神色，心道奇怪：往常即便是两人有争吵，皇上也是要亲自送公主回宫的，今儿怎么不送了？

“不必唤人来。”明执摆摆手，抬步默默地跟在她身后。

李善见状心中了然。

明欢回到上阳宫遣退众人，无力地瘫倒在床上。她蜷成一团，忽地瞥见枕边静静躺着的玉娃娃。

“在送回来之前，让它陪在你身边。”

这是明执将娃娃送给她时说的话。当时的暖意现在只让她遍体生寒。

明欢颤抖着手拿起那个玉娃娃想把它放在远处，眼不见心不烦。可是灯火煌煌之下，她突然瞧见了娃娃衣袖的角落里刻着一个十分不明显的“执”。

寥寥几笔勾勒得粗糙，若不仔细看，只以为是雕刻出的衣裳褶皱。

就像他对她的心思，隐在暗处，可仔细去想又总能发现星星点点的蛛丝马迹。

她双手一抖，玉娃娃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。

明欢惶恐地拢紧衣裳抱紧自己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没入衣领：“父皇，我想你了……”

长夜漫漫，她哭了又哭，却不知晓有一人在她宫门外，站了整夜。